「嗚……」童稚的哭聲起起落落地在崑崙山內部裡迴蕩著。
披肩長度的耀藍髮絲，看起來還不超過人類年齡十歲的楊戩邊擦著淚水邊放大步走著。穿著一身寬大的藍色衣袍，是個相當可愛的小朋友，可是，雙耳上方卻相當奇特的突出兩支如樹枝般的角…
「怎麼了？」黑髮及地的俊挺男子，黯藍衣袍加著白色的披肩，放鬆了嚴肅表情往楊戩走來。
他是玉鼎真人－－崑崙十二仙之一。也許是因為及地的長髮，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顯得成熟了幾分。
「楊戩？」溫暖聲音切切詢問，然後，玉鼎真人伸手抱起往自己跑來的小楊戩，對他露出少見的慈祥的笑容。「你夢見你爸爸通天教主不要你？」
＊ ＊ ＊
兩人坐在掛滿星星的鞦韆上。
「傻瓜，通天教主不是討厭你，才把你送來崑崙的。相反的，他很愛你，把你送來我們這裏也是為了保護你。」
「保護我？」楊戩睜著大大的雙眼，好奇的問。
「是的。因為你的天才資質可能會被『壞人』利用。察知此事的通天教主就把自己的孩子託付給元始天尊。楊戩，為了不讓『壞人』找到，你就一直當人類，好嗎？」玉鼎真人將額頭抵在楊戩額上，幽然的說。
「好！我聽話當乖孩子的話，爸爸就會來接我吧？」楊戩一聽，綻放天真的笑容。年幼的孩子，一下子就丟開心事。
玉鼎真人又對他笑笑，撫摸他的頭髮。就像個慈祥的爸爸對摯愛的孩子一樣。
＊ ＊ ＊
剛踏入懸掛著巨大十字架的密室裡，玉鼎真人詢問試探的喊著。「……楊戩？」
「ㄏㄏㄏㄏ……歡迎啊！玉鼎真人…」
才踏入這個房間，那個叫王天君站在房間的另一端望著自己，而離自己比較近的，則是躺在地上，意識清醒卻無力站起，已經呈現半妖態的楊戩。
「諾！楊戩就在那裡，帶回去吧！」看起來實在不像個人的王天君，尖尖的耳朵掛滿了許許多多的銀飾，就連一身是黑的衣裳上，也都多的算不清的銀飾。
他…真的曾經是人類嗎？
熟知楊戩過去的玉鼎，當然也知道王天君曾經是被原始天尊交換到金鰲山的人質。不過…那些事情自己沒有興趣，還是要先把楊戩帶走才是重點。
「玉鼎真人師父……」楊戩勉強抬起頭望著玉鼎真人，只說了這一句話。
玉鼎真人看也不看王天君，直接走到楊戩身邊，伸手就將他抱起。
「楊戩…」玉鼎真人抱緊了楊戩，確定他真的是楊戩，才鬆了一口氣的，
像小時候一樣拍拍他的頭…像在慰勞一個年幼的寶寶一樣。玉鼎將自己額頭抵在楊戩額上…這麼多年來，這是他溺愛楊戩的方法。「辛苦你了，你是師父最自傲的徒兒。」
口氣是慰勞的、亦是心痛的！
為…為什麼？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？玉鼎真人把楊戩狠狠抱個滿懷，他不是沒有發現，楊戩的心靈正糾結著、泣血著！
「師父…」楊戩咬牙，忍住眼淚，他將頭依在玉鼎胸前，鬆了一口氣。
長久以來，楊戩一直以人類的身分來掩飾自己。他心中也存有害怕…那些人…那些仙人…如果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…
如果知道自己是妖怪的身分…會不會…會不會…佩服的眼神轉為嫌棄？崇敬的臉色改成詭異？
你…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！！
玉鼎真人的憤怒，藏也藏不住的。他握住斬仙劍，皮扣一解、剎那間看不見的刀光就往王天君掃去！
王天君卻看也不看在眼裡，只是心念一動，他黑色身形就如螢幕般消逝、又出現在幾尺外。
「別再上演那些感人肺腑的濫劇情了！」王天君挑了挑下巴，隨手取來一劍劃破自己的手掌，卻冒出莫名其妙的紅霧。
「這是…」玉鼎真人抬眼望著這詭異的紅霧，不安的抱緊懷裡的楊戩。
「你們現在身處在我的法寶－－紅水陣裡。」王天君眼光掃射了下，才笑說。「就像是身處在我的體內一樣…」
「啊！」楊戩喊痛！玉鼎真人低頭探看，卻發現楊戩的衣服已經被穿透、皮膚竟然泛著鮮紅。
玉鼎真人在言語間也發現…這莫名的紅色氣體竟然腐蝕著自己的衣袍！「這是…」
「你應該發現了吧？玉鼎真人。」王天君挑釁的笑了笑，又說。「我體內的血是具有強酸的腐蝕性。」
「啊…」那紅霧竟然蝕斷透了自己的衣服鞋子，玉鼎真人忍著強痛，卻將楊戩抱得更緊！
「師父！」楊戩看著玉鼎咬牙的痛苦，他想要掙脫…身體無力，玉鼎卻又把他抱的那麼緊。
「來…出口就在那裡。」王天君毫不在意的告訴玉鼎真人出口。
「動作再不快一點，可是連十二仙的玉鼎真人你都護不住半死不活的楊戩了！」
玉鼎將眼光投向王天君所指的出口，深吸了一口氣，抽攏衣袍，整個將楊戩護在懷裡。人就舉步往出口走去。
紅水陣裡四處滿佈的紅霧，每踏出艱辛的一步，身上的鮮紅也就流洩的滿地都是…
玉鼎真人不敢回頭…他怕承認自己所受的重創、他怕看見自己留逝的髮、他最最害怕會害死楊戩、他不能停留下腳步…絕對絕對不能！
「師父…」楊戩抓住玉鼎真人裹住自己的手臂…那上面也是鮮血流澈的大片傷口。「師父！放下我吧！您一個人…」
紅霧沾染上楊戩慘白的臉龐，楊戩感痛！縮了下，又說。「您一個人一定可以離開這裡的！」
玉鼎低頭，腳步卻沒有停。他感到懷裡的徒兒又受了傷，他再牽起所剩不多的長袍，緊緊的抱住楊戩、甚至，用身體去護住他。
「你還記得嗎…」玉鼎真人的聲音好輕、好柔。赤腳踩入紅霧積成的強酸裡，玉鼎真人握緊拳，忍住刻骨凝心的痛。連身子都不敢痛震一下、他不想…不想讓楊戩知曉。
「在你還很小的時候…」霧沾上玉鼎的臉，他握住拳，更摟緊楊戩。「我…也曾這樣抱著你……走在雨裡……」
感覺到懷裡那個孩子還有溫暖的體溫，還有顫痛待療的心靈…
你還活著…你要活著…那是我最重要的心願！
「小心翼翼的…不讓你感冒……」
那時候的楊戩，自己隨便扯起一邊披風就可以裹住小小的他了，曾幾何時，他已經抽高與跟自己不相上下了…他的容貌、素質、造詣，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天才仙人了…
「師父…」楊戩抬眼…卻已經看不清自己長久以來熟悉的臉了。
「你長大了……楊戩。」玉鼎真人聽見自己的聲音好複雜…
聲音有感嘆…感嘆自己已經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；聲音裡有歡欣…崑崙山金鰲島最強的仙人是由自己手心栽培而出；聲音裡響著喜悅…這樣就好了…能夠看見你的成長、你的安好、我…也滿足了。
有一兩滴的水…或血、滑落在楊戩的臉龐上…洗去楊戩的傷。
「楊戩…別哭…」玉鼎的聲音又揚起。
楊戩還來不及作些什麼反應，人被就抽離那溫暖卻滴血的身體！也被丟出紅水陣！
「好好活下去！」
「師…師父！」楊戩虛弱的連喊都喊不出！舉起傷痕累累的手，楊戩敲打著牢不可破的結界。
「師…師父！」撐起虛弱的身子，他看著那個看不清臉孔、卻是用生命將自己帶出紅水陣、用生命保護自己的師父！
「師父！師父！」手上的傷口不再受到強酸的腐蝕，但，鮮紅四溢在那穿不透的結界上！
淚水就要奪框，他看見那一雙眸望著自己…慈藹、溫煦…也是第一個、不在乎自己的真實、殷勤教導自己的師父啊！
「楊戩！你怎麼傷的這麼重？」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…太公望！楊戩才回頭，太公望已經扶起他。
望著眼前這一道無形的牆，牆裡那人凌亂的髮絲，鮮紅的軀體還有看不清五官的臉龐……
「玉…玉鼎真人……」太公望不敢相信…這是那意氣風發的…玉鼎真人？
「怎麼會這樣？玉鼎真人！」太公望拍打著無形的結界，喚著玉鼎真人。
「太公望……」玉鼎真人的聲音飄邈的響起。「楊戩、就拜託你了！」聲落，轟然的光芒劃破天際，朝封神台飛去！！
「師…師父……」楊戩望著光束遠去，忍住淚水的同時…人也昏入太公望懷裡。
＊ ＊ ＊
『師父…我這個妖怪不應該存在於崑崙嗎？』
小小的楊戩，大大的雙眼，曾經無神的一雙眼，現在透著靈動與澄清。抓著玉鼎真人衣服的一角，他問。
玉鼎將楊戩抱起在自己腳上，額頭就抵在楊戩額上。『楊戩，天底下沒有任何人是不被需要的。』
『那…我是因為誰而存在的呢？』楊戩索性抱住玉鼎真人的脖子，將臉沉入他烏黑的髮絲裡，嗅嗅他身上淡淡的髮香，撒嬌的問。
『也許在以後，會有很多人需要楊戩。』玉鼎笑笑，也把小楊戩抱個滿懷。『可是現在，楊戩是師父最需要的人…』玉鼎拍拍楊戩的肩膀，笑笑的說。
『那…師父也是我最需要的人！師父！你要一直陪著楊戩喔！』楊戩笑的燦然，小楊戩學著玉鼎，將額頭抵在玉鼎額頭上。
兩人的笑聲…盪漾在玉泉仙境裡……
『師父…也是楊戩最需要的人喔……』
好聽清脆的童稚聲音響起，久久不散…
…………只有記憶……永不殞落……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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